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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良知自由:王阳明自画像——爱历史

2019-05-10

基本信息

作者:赵柏田

出版社:中华书局

出版年月:2012-09

ISBN:9787101088069


书籍介绍

众所周知,王阳明出世的明代,已是衰象呈露,大乱将起。官场腐败、政局动荡……他身陷官场漩涡,却为拯救世道人心,创立了“心学”;数千年历史中,立德、立言,又立功的人,屈指可数,他算是其中之一;赞他的人称他为“罕见的全能大儒”;贬他的人说,心学使大明走向没落。如果能让王阳明自己谈个人的成长史就好了,《王阳明自画像》这本书做到了。《王阳明自画像·爱历史:让良知自由》是“风度阅读·爱历史”的一种。作者用精致的细节复原了王阳明的生活,浸淫于王阳明留下的文字、图像,在这部具有某些“黑夜气质”的历史小说中,阳明先生在大明幽暗的烛光下的独白——聊自己的宦海沉浮、心性良知、征战岁月、家长里短、顺生真悟——似乎也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,让你重回故事的现场。作者以“来看此花时”的心境给王阳明画的像,值得仔细端详。


作者介绍

赵柏田,作家,浙江余姚人。主要作品有《我们居住的年代》《站在屋顶上吹风》《历史碎影》《岩中花树》《帝国的迷津》《远游书》《赫德的情人》《明朝四季》等。近年致力于思想史及近现代知识分子研究。


目  录

  • 第一章 泛海

  • 第二章 至圣

  • 第三章 夜宴

  • 第四章 明心

  • 附录一 书信录

  • 附录二 向内的把握与重建

  • 附录三 需要说明的年代和事件

  • 后记


书籍试读

那张雨中的脸,到了我生命的临终一刻还会再想起。一次又一次,想起这张不再在这个世界存在的脸,想起那脸上的忧伤和阴郁,那种劫数将尽的张皇,我就仿佛看见了未来岁月里自己的脸。这种经验使我坚信,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通过一张陌生人的脸,甚至一头牲畜,一棵树,我们都会与过去或未来的自己相遇。

南方的山野,一过黄昏,天就暗得飞快,雨天尤甚。是秋天了,山道旁已见木叶纷飞,那黄蝴蝶一般的落叶,它们徐缓的落势仿佛对这个世界还充满着留恋。这僻远之地的驿站,一整天里除了一个商队,再也没有一匹马经过。百无聊赖地听着冷雨敲窗,我不无伤感地想到,又就要滑落了,过往的时间就要像落叶一样堆满我们的身后,直至湮灭我们的呼吸。

就在这样一个蛮荒之地的黄昏,那个男子进到了我眼里。准确地说,他们是三个人。透过驿站院子的篱笆,这三个小黑点转过一个山角,顺着驿路慢慢走近了。中间一个年长,走得有些踉跄,边上搀扶着他的两个年齿小些的,看样子是他的仆人或者子侄辈。那男子脸上不加掩饰的悲哀和沉郁一下就击中了我。我还发现他的脸是青色的,只有垂死之人才会有的那种青。

从他们的衣着和神情我一眼就可以断定,他们不是土著,而是来自北方中原一带。万里投荒所为何?就像我三年前从帝国的京城放逐到此一样,这个看上去要比我大上一轮的来自中原的男子(我猜想他是一个级别不会太高的下级官吏)又是遭受了什么不走运的事呢?

这就是我与他——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放逐官员——的惟一的交往:我透过驿站院子里的篱笆墙望了他一眼。就一眼。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,他的眼是茫然的,空空的,那种没有了生气的空。我那时当然不知道,这是前次,也是很后一次看到他,要不然,我怎么着也要把他拉进驿站,让他用温水烫脚洗尘,喝一盅土法烧制的辛辣的苞谷酒祛祛身上的寒气。

作为一个政府驿站的负责人员——我的官职是龙场驿的驿丞——如果他提出下榻在此我是断断没有理由拒绝的,因为我的工作职责就是照料往来的行客,为他们提供服务。但这个可怜的人可能是碍着自己的待罪之身,竟然在我的注视下走过驿站大门。就在我片刻的犹豫之际,他已经走过驿站,投宿到了对面不远处的一户土著人家。

现在你们已经知道,正是因为我那天的片刻犹豫,没有出门去挽留他,使得这个北来的行客生命中很后一个晚上被迫在一户苗家度过。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。可是……可是即便我留宿了他,我能改变他走向终焉的命运吗?太多的事实已经告诉我们,命若琴弦,生如蝼蚁,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预先知道死亡这只独角兽会在何处跳将出来,掳走我们的生命就像摘下树上的一枚叶子。我这么说是在为自己开脱吗?

本来那天晚上我是想去看望那三个中原人的。离京三年,音讯阻隔,北方中原对我来说已如另一个星球一般遥远。有客远来,坐谈帝京旧事风物,在这荒蛮之地也不失为一桩难得的赏心乐事。

吃过晚饭,我都已经穿上了蓑衣,提上了马灯,可是一打开门,肆虐的雨水又让我的脚步在门边滞住了。那雨就像一条条狂暴的鞭子,抽在脸上生疼生疼的。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。我取消了夜间的造访,却因为牵挂着那三个中原客人,一夜都没有睡好。后半夜,雨声小了下去,山野间的风,却像猫爪子一样不住地在门上抓挠。

我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,先是梦见姚江边我的老家进了大水,我的父亲抱着一卷书札在雨水中沉浮,大声哭泣。再是梦见我在杭州城外的一处寺院被三个刺客追杀,我顺着山后的小路跑到钱塘江边,刀戟一般的芦苇在我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,夜色中的河流发出巨兽一般的喘息。醒来,雨住风歇,日光已映红了窗纸,驿站的院子里满是断枝败叶。我草草洗漱了一下,就派人去苗家请那三个中原来的客人。不一会,去的人回来了,说那三个人一大早就动身上路了。噩耗在此后接踵而来,好像是为了报复我昨晚的怠慢。快近中午的时候,有人从蜈蚣岭的方向过来,说一位老人死在坡下,边上有两个同行的哀哀地哭。我不由得叹息,唉,肯定是那个放逐的官员死了,可悲啊。

到了傍晚,又有人来说,坡下已经死了两个人了,那人的儿子也死了。我沉默无语,难言的伤悲让我晚饭也难以下咽。到了第二天一早,又有消息传来说,那个仆人也死了!这一下我再也坐不住了,拿起铁铲和畚锸,叫了驿站里的两个年轻人和我一同前往蜈蚣岭。那两个年轻人面有难色,我说,你我同他们还不都是一样的!两人相顾一眼,也跟在了后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