友分益损，交必择友 嘉靖六年，王阳明赴广西征讨叛乱，临行前，考虑到上门求学者良莠不齐，为提醒来往客人，更为了训诫子弟，特意写下这篇《客坐私祝》，悬挂于书院客堂，叮嘱教诫子弟远凶人、近良士、慎交游。 古人将朋友排在五伦关系之内，十分看重交友，认为父母的教导会淡忘，老师的教诫会疏远，但朋友却可以随时请教、及时提点。王阳明的族箴家训《姚江王氏族箴·慎交游》中写道 ：“朋友居五伦之内，一生学业要他帮助教导，异日儿女成行尊为父执，此之谓取善辅仁的朋友。”人一生的进步成长、仁德培养，离不开朋友的帮助劝导。《诗经·小雅·常棣》中也说“虽有兄弟，不如友生”。足以可见古人对交友的重视性。对此，王阳明有自己的择友见地。 ⊙ 交友德为上 《客坐私祝》开篇便点明，只期望“温恭直谅之友”来家中做客、讲学论道，不希望“狂懆惰慢之徒”与子弟、门生结交。这体现了王阳明以品德为先的择友观。他认为与品德高尚的人相处，会在道德修养上互相砥砺，有过规劝，使自身品行端正，继而远离骄奢淫逸等邪僻之事。而交友重视德行，源自儒家看重德的修养。孔子曾说 ：“益者三友……友直，友谅，友多闻，益矣。”意为与正直、诚信以及知识广博的人相交，自身也会变得温良、正直，学问自然会有所进益。朱熹在《与长子受之》中训诫儿子 ：“大凡敦厚忠信，能攻吾过者，益友也 ；其谄谀轻薄、傲慢亵狎、导人为恶者，损友也。”他认为有德之人，诚信正直，品德高尚，敢于指出对方的错误，这样的人才是良师益友 ；相反，无德之人，说话虚伪，文过饰非，以劝人为恶为乐，最终与之同恶相济。在古人看来，朋友绝非玩伴，只有结交品德高尚、志向高远的朋友才会时时警发砥砺，相互增进，彼此完善。 ⊙ 择友须谨慎 选择朋友，关乎一生得失成败。《管子·权修》中说 ：“观其交游，则其贤不肖可察也。”曾国藩也说 ：“一生之成败，皆关乎朋友之贤否，不可不慎也。”王阳明在《客坐私祝》中明确训诫子弟、门生 ：“不愿狂懆惰慢之徒来此博弈饮酒，长傲饰非，导以骄奢淫荡之事，诱以贪财黩货之谋，冥顽无耻，扇惑鼓动，以益我子弟之不肖。”他警诫不要结交狂妄不安和志气懈怠的人，这样的人善于煽动、蛊惑、唆使、引诱人做出骄奢淫荡的荒唐之事，滋长骄傲和狂妄之气，导致人走向邪路。最重要的是还会传播恶习。他们传播恶习总是以为恶小，轻视怠慢，自身又缺乏良好的克制，使得以恶相济，放任滋恶。正如《说苑·杂言》中所说：“与恶人居，如入鲍鱼之肆，久而不闻其臭。”如果与这样卑劣低俗之人在一起久了，自身都会变臭。择友不善会深受其害，所以择友须慎重，必须择优而交、择善而交。 王阳明为让儿子王正宪从小就受到良好的熏陶，亲自挑选学问、品行高洁的弟子钱德洪和王畿，担任他的老师，承担栽培重任，并将家族管理事务托付于他们。在其与王正宪的多封家信中，不断叮嘱儿子与他们亲近，如《岭南寄正宪男》：“魏廷豹、钱德洪、王汝中当不负所托 ,汝宜亲近敬信 , 如就芝兰可也。”《寄正宪男手墨二卷》强调 ：“德洪、汝中及诸直谅高明，凡肯勉汝以德义，规汝以过失者，汝宜时时亲就。”“时时与德洪、汝中辈切磋道义。”在王阳明看来，让孩子从小与品行高洁的贤良之士交往，如同沐芝兰之香，受到其良好的熏陶，久而久之，自然得到进益。 ⊙ 益友利家邦 亲近贤德之人，会对功业德业有所相助。尤其对于王阳明家族这样的官宦之家而言，若想不败门楣、薪火传承，仅靠个人的自律自戒是远远不够的。明代吕坤《呻吟语》就说 ：“人生德业成就，少朋友不得。”人生成就很多时候需要朋友的砥砺、劝勉和帮助。例如曾国藩和左宗棠，二人都是清朝忠臣，左宗棠因为曾国藩的举荐才受到重用，曾国藩不仅是其恩师，更是其贵人。可后来二人因朝野政见不同，暗自斗气，导致反目成仇。左宗棠还屡次在给好朋友胡林翼的信中恶评曾国藩，以至于“曾左交恶”八年，互不通音讯。多年后，左宗棠仍对曾国藩疾恶如仇，可曾国藩却大人大量，不计之前恩怨是非，在西征战役中，不仅把湘军中的精锐部队支援给左宗棠，还积极地为左宗棠筹集军饷，助其收复新疆，这一战也成为左宗棠一生最辉煌的功绩。左宗棠因此在挽联中盛赞曾国藩 ：“谋国之忠，知人之明，自愧不如元辅。同心若金，攻错若石，相期无负平生。”可见，王阳明教诫子弟、门生亲近贤德、多交益友的用意也在此，益友能彼此济危解困，肝胆相照，共谋事业，最终互相成就，利家兴业，利国兴邦。 《客坐私祝》言语虽简，却蕴含深刻的择友道理。明代理学家孙奇逢曾评价 ：“《私祝》数语，严切简明，直令宵人辈立脚不住。其子弟贤，当益勉于善 ；即不贤，或亦不至大坏及裂，不可收拾。……独取是篇而刻之，盖人未有不爱其子弟，而子弟之贤不肖，实于此判圣狂。”他认为《客坐私祝》，不仅仅可以作为私塾之规，还可作为子女贤良或不肖的判决书。而王阳明反复叮嘱子弟、门生择友以德为先，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受到熏陶，养成良好的品德。正所谓物以类聚、人以群分，只有自己成为一个高尚的良士，才能实现门内有君子、门外君子至。